第22章 妙手回春
客廳裏,時間彷彿被葉塵那雙穩定而蘊含玄妙的手掌按下了暫停鍵。傅奕星背對着葉塵坐着,最初身體還有些許不易察覺的僵硬,那並非全然源於肩部的酸脹,更多是出於一種混雜着期待、試探與長久以來對“根治”不抱希望的潛意識抗拒。他能感覺到身後年輕人掌心傳來的、不同於尋常推拿師傅的溫熱,那溫度並不灼人,卻帶着一種奇異的穿透力,如同冬日暖陽,能輕易融化冰雪,直抵深處。
葉塵立於其後,並未立刻施展複雜手法。他先是雙掌完全覆蓋在傅奕星兩側肩井穴區域,掌心那溫潤的內息如同無聲的潮汐,緩緩滲透。這不是粗暴的衝擊,而是溫和的浸潤,旨在先行軟化那些因常年氣血不暢而變得僵硬板結的肌肉筋膜,喚醒它們沉寂已久的活力。傅奕星只覺得一股舒適的暖意從肩頸迅速蔓延至整個後背,讓他不由自主地放鬆了緊繃的脊背,發出一聲極輕的、帶着訝異的嘆息。
緊接着,葉塵的手法開始變化。他併攏的食指與中指,如同精準的探針,沿着傅奕星左肩的足少陽膽經循行路線,從肩井穴開始,一路點按而下,經過肩髎、臑會……他的指尖彷彿生着眼睛,總能避開骨骼的阻礙,精準地找到那些隱藏在肌理深處、因瘀滯而變得結節或條索狀的病竈點。每一次落下,都伴隨着一股凝練如絲的內息渡入。
“嘶——”當葉塵的指尖按到肩髎穴深處一個頑固的結節時,傅奕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。那感覺並非純粹的疼痛,而是一種極其酸、脹、麻混合的強烈刺激,彷彿一根生了鏽的鎖芯被強行扭動,帶來劇烈的不適,卻又隱隱預示着某種“鬆動”的可能。他的額頭瞬間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。
“老先生請忍耐,此乃淤塞之氣將通未通之象。”葉塵的聲音適時響起,平和而穩定,帶着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。他的手指並未因傅奕星的喫痛而移開,反而以一種極富韌性的力道,持續而穩定地向那結節深處灌注着溫熱的內息。那內息如同最靈巧的工匠,執着地衝刷、溶解着那團淤堵了不知多少年月的“頑石”。
李清妍在一旁緊張得屏住了呼吸,雙手不自覺地絞在一起。她看着丈夫瞬間煞白的臉色和緊咬的牙關,心疼不已,卻又不敢出聲打擾,只能將全部希望寄託在葉塵那看似簡單、卻蘊含着莫測玄機的手指上。
時間在指尖的捻動與內息的流轉中悄然流逝。約莫過了兩三分鐘,那劇烈的酸脹感達到了一個頂峯,傅奕星感覺那處結節彷彿要炸開一般。然而,就在他幾乎要承受不住的那一刻,奇妙的變化發生了。
就像堤壩終於被一股溫和卻持久的力量衝開了一個缺口,那令人難以忍受的酸脹麻感驟然消退,取而代之的,是一股豁然開朗的暢通感!彷彿有一股溫熱的暖流,終於衝破了那處淤塞了數十年的關隘,歡快地奔湧向前,沿着手臂的經絡一路向下,直達指尖。那瞬間的舒暢,難以用言語形容,彷彿卸下了揹負多年的沉重枷鎖,整個左肩乃至左臂,都變得前所未有的輕盈和靈活。
“嗬……”傅奕星長長地舒出了一口氣,那口氣中帶着積鬱已久的濁氣被排出的輕鬆。他緊皺的眉頭徹底舒展開來,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、混合着痛苦釋放後的虛脫與極致舒泰的複雜表情。
葉塵感知到那處主要關隘的疏通,並未停歇。他的手法再次變換,化指爲掌,用掌根貼合着傅奕星肩胛骨周圍的肌肉羣,開始進行深層的揉按和理筋。他的手掌如同帶有磁性,吸附在皮膚上,帶動皮下的筋膜肌肉進行着一種極其柔韌而富有彈性的運動。內息也隨之變得更加綿長渾厚,如同春風吹拂大地,細緻地梳理着那些因長期代償和勞損而變得紊亂的肌纖維,將它們重新歸位,恢復其應有的彈性和功能。
隨後,他雙手分別握住傅奕星的左上臂和手腕,進行了一系列看似輕柔、實則蘊含着巧妙勁力的拉伸和旋轉。空氣中傳來幾聲極其輕微、如同掰動乾枯樹枝般的“咔嗒”聲,那是關節深處細微錯位得到歸位的聲響。每一次聲響過後,傅奕星都能感覺到肩關節的活動範圍又擴大了一分,那種因活動受限而產生的澀滯感和隱痛,正在飛速消失。
最後,葉塵的雙手再次回到傅奕星的雙肩,以掌心勞宮穴對準其肩井穴,進行最後的溫養與鞏固。一股更加磅礴而溫和的內息如同溫暖的泉水,源源不斷地注入傅奕星的肩頸區域,滋養着剛剛被打通、尚且有些“脆弱”的經絡,驅散着殘留的、深層次的寒溼之氣。傅奕星只覺得整個上半身都沐浴在一種暖洋洋的、無比舒適的溫熱之中,彷彿泡在溫泉裏,連帶着精神都變得鬆弛而寧靜,之前因女兒離去和心中酸計帶來的焦躁感,竟也在這溫暖中悄然消散。
整個過程,持續了約莫一刻鐘。
當葉塵緩緩收回雙手,調勻自身氣息,退開一步時,傅奕星還閉着眼睛,沉浸在那前所未有的輕鬆與舒坦之中,久久沒有動彈。
“老先生,可以了。您活動一下試試。”葉塵的聲音將他從那種玄妙的體驗中喚醒。
傅奕星猛地睜開眼,眼神中充滿了震撼與急切。他先是小心翼翼地、試探性地活動了一下左肩,做了幾個簡單的抬臂、後展、旋轉的動作。沒有預想中的酸脹,沒有熟悉的疼痛,更沒有那種筋骨摩擦的滯澀感!動作流暢得彷彿這肩膀從未受過傷!
他難以置信地加大了動作幅度,甚至嘗試着做了一個年輕時打球纔會做的、大幅度的向後繞肩動作——依舊暢通無阻!
“這……這……”傅奕星猛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,激動地揮舞着手臂,臉上因爲極度的興奮而泛起了紅光,“好了?!真的好了?!一點感覺都沒有了!輕飄飄的!!”他像個孩子似的,反覆確認着這奇蹟般的變化,聲音因爲激動而有些顫抖。
李清妍也激動地衝了過來,抓住丈夫的手臂,上下看着,急切地問:“真的不疼了?一點都不疼了?活動也沒事?”
“沒事!一點事都沒有!”傅奕星重重地點頭,一把抓住葉塵的手,這次是發自內心的、用盡了全力,眼眶甚至都有些溼潤,“葉先生!神醫!您真是神醫啊!我這肩膀,折磨了我十幾年了,看了多少名醫專家,最多就是緩解一下,從沒有像今天這樣……這樣徹底輕鬆過!簡直是……簡直是脫胎換骨!”
他心中的震撼無以復加。如果說之前對妻子的治療效果還有一絲“可能是巧合或者心理作用”的懷疑,那麼此刻,親身經歷這堪稱“神蹟”的療愈,所有的懷疑都煙消雲散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虔誠的信服。這不僅僅是醫術,這已經超出了他對醫學的認知範疇!
葉塵的手被傅奕星緊緊攥着,他並未掙脫,只是淡然一笑,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:“老先生過譽了。只是疏通了淤堵,歸正了筋絡而已。您這陳傷年深日久,還需自行調養一段時日,避風寒,免勞累,方能鞏固,不易復發。”
“一定!一定聽您的!”傅奕星連連點頭,此刻在他眼中,葉塵的話語堪比金科玉律。他看着葉塵,眼神無比複雜,有感激,有震撼,更有一種難以言喻的、彷彿在絕境中看到唯一光亮的慶幸與決斷。
這個年輕人,擁有着如此不可思議的能力,卻甘於平淡,不慕名利。女兒那套基於世俗價值的評判標準,在此刻看來,是多麼的狹隘和可笑!他們之前那些關於“門當戶對”的顧慮,在葉塵這身神鬼莫測的醫術面前,顯得如此蒼白無力!
傅奕星與妻子交換了一個眼神,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中那重新燃起的、比之前更加熾熱和堅定的火焰。無論如何,哪怕女兒再反對,他們也必須盡最大的努力,將這位身懷絕技、品性高潔的“神醫”,留在傅家!這不僅僅是關乎女兒的婚姻,或許,在更深的層面上,這將爲傅家帶來無法估量的機緣與福報。
妙手回春,不僅僅治癒了傅奕星沉痾多年的舊傷,更是在這對夫妻心中,種下了一顆名爲“勢在必得”的種子,開始悄然發芽。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葉塵,只是平靜地站在那裏,彷彿剛纔那番足以讓任何醫者引以爲傲的“神蹟”,於他而言,不過是山間隨手拂去了一片落葉般尋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