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0章 無聲的證明

雜亂的腳步聲和鎧甲碰撞聲在礦洞外戛然而止，昏黃的光線從洞口透入，映出幾個高大魁梧、身着鍛造精良鎧甲的矮人身影。爲首者，正是石須口中的博朗特長老。他身材壯碩，留着精心打理的鐵灰色鬍子，鬍鬚末端綴着沉重的金屬環，一雙銳利的眼睛如同探照燈，掃過洞內的狼藉，最終定格在凱登和那臺微微嗡鳴的機器上。

他臉上原本帶着準備興師問罪的傲慢，但在看到掘進機核心區域流淌的穩定微光，感受到空氣中那若有若無、卻深沉有力的地脈震動時，那份傲慢瞬間凝固，化爲了毫不掩飾的驚愕。

“這……這是怎麼回事？”博朗特的聲音比平時高了八度，他大步上前，無視了凱登，直接走到機器旁，難以置信地伸手觸摸那散發着微光的金屬紋路。“地脈的共鳴……怎麼可能？它已經沉寂了幾十年！”

他猛地轉向凱登，眼神變得凌厲而充滿審視：“人類！你做了甚麼？用了甚麼邪惡的奧術，還是與地底的黑暗存在達成了交易？！”

石須立刻擋在凱登身前，儘管身高只到博朗特的胸口，氣勢卻絲毫不弱：“博朗特長老！凱登是靠自己的本事修好了機器！我親眼所見！”

“修好？”博朗特嗤笑一聲，指着機器依舊扭曲的鑽頭和破損的外殼，“這叫修好？不過是耍了些點亮符文的小把戲！誰知道這異常的共鳴會不會引來地底深處不該驚動的東西！”

跟隨博朗特而來的幾個矮人守衛也紛紛點頭，臉上寫滿了懷疑和不信任。在他們看來，一個虛弱的人類，在如此短的時間內，讓一臺被頂尖工程師判了死刑的機器重新產生共鳴，這本身就是極不尋常且可疑的。

凱登輕輕推開身前的石須，直面博朗特質疑的目光。他的身體依舊虛弱，但眼神卻異常平靜。他沒有辯解，而是緩緩走到機器控制檯前——一個佈滿灰塵和鏽跡、幾個關鍵按鈕早已脫落的古老面板。

“長老，”凱登的聲音不高，卻清晰地傳入每個矮人耳中，“判斷一臺機器是否‘修好’，不是看它外表是否光鮮，而是看它能否完成它被賦予的使命。”

他深吸一口氣，將殘存的精神力集中，再次將手按在那個裸露出來的、散發着微光的共鳴器核心上。這一次，他沒有嘗試深度連接，而是如同一個熟練的舵手，輕輕“撥動”着那與大地的連接。

“它在沉睡中與地脈斷開了聯繫，”凱登一邊感知着能量的流動，一邊平靜地解釋，彷彿在陳述一個簡單的事實，“我只是重新接上了它。就像疏通堵塞的血管。”

隨着他意念的引導，機器發出的低沉嗡鳴聲開始出現極其細微的變化。緊接着，在衆人驚駭的目光中，掘進機前方那片堅硬的巖壁，彷彿被無形的力量軟化，表面開始出現細微的、如同水波般的漣漪！碎石和粉塵簌簌落下，但並非坍塌，而是巖壁的結構正在以一種違背常理的方式變得“鬆散”！

這不是暴力破壞，而是引導地脈能量，暫時改變了局部區域的物質特性！這正是地脈掘進機最核心、也最難以掌握的功能！

凱登的臉色更加蒼白，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。僅僅是這短暫的引導，就幾乎抽空了他剛剛恢復的一絲力氣。他鬆開手，踉蹌了一下，被石須及時扶住。

礦洞內陷入了一片死寂。

博朗特和他帶來的矮人守衛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片彷彿在“呼吸”的巖壁，又看看那臺確實被“喚醒”、展現出神乎其技能力的機器，最後目光落在那個幾乎站立不穩、卻完成了他口中“小把戲”的人類青年身上。

事實勝於雄辯。

博朗特臉上的驚愕逐漸轉爲一種複雜的凝重。他死死盯着凱登，彷彿要重新審視這個被他視爲“麻煩”和“騙子”的外來者。他無法理解凱登是如何做到的，但這無聲的展示，比任何言語都更有力量。

“……你，”博朗特的聲音乾澀，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動搖，“你是怎麼……”

“長老！”一個矮人守衛急匆匆地從洞外跑來，臉上帶着興奮的紅光，“報告長老！剛、剛纔礦脈監測儀顯示，第七礦區深處，一段我們一直無法突破的‘硬鐵巖’屏障，能量讀數出現了異常波動！變得……變得更容易開採了！好像……好像跟這裏的動靜有關！”

這個消息如同最後一記重錘，砸碎了所有殘餘的懷疑。

博朗特猛地回頭看向凱登，眼神中充滿了震撼。影響局部岩層已是驚人，但凱登剛纔的引導，其影響範圍竟然能輻射到遠處的礦區？這已經超出了他對地脈能量的理解範疇！

石須趁機大聲道：“博朗特長老！現在您看到了吧？凱登不是騙子，他是能幫到我們的人！是羣山賜予我們的機遇！”

博朗特沉默了很久，他看了看那臺“復活”的機器，又看了看遠處礦區方向，最後目光回到凱登蒼白的臉上。他臉上的傲慢和敵意消退了大半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着忌憚、好奇和一絲不得不承認的欽佩的複雜情緒。

“……人類，”他終於再次開口，語氣緩和了許多，“你叫凱登，是嗎？”

凱登點了點頭。

“你……確實有些特別的本事。”博朗特的聲音依舊硬邦邦的，但不再充滿攻擊性，“關於這臺機器，以及你……我們需要好好談談。跟我來議事廳。”

他轉身，示意凱登跟上，又對石須吩咐道：“去請你父親格朗尼也過來。”

走出礦洞，重新沐浴在陽光下，凱登才感覺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。他回頭看了一眼那幽深的洞口，裏面彷彿還回蕩着地脈的低語。他知道，這只是一個開始。他證明了價值，但也引起了更深的關注，未來的路，依然佈滿荊棘。

但至少，他在這片陌生的羣山中，敲響了第一聲有力的迴音。而這回音，正開始引起他需要的注意。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的護身符，彷彿能從中感受到遠方莉亞娜的鼓勵。

無聲的證明，已然奏效。接下來，將是更復雜的博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