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章 府中暗流

戶籍新策的試點在李斯的全力推動下，於雲陽、杜兩縣穩步展開。初期雖然遇到了一些阻力，比如鄉吏不適應新流程、部分百姓對“身符”心存疑慮等，但在李斯及時的指導和調整下，都得以順利解決。兩個月後，試點成效初顯，兩縣的戶籍混亂情況得到明顯改善，賦役徵收也變得更爲公平有序，甚至因此平息了幾起小的民怨。

消息傳回咸陽，呂不韋大爲滿意，在一次小範圍的議事中，再次公開表彰了李斯。鄭國也與有榮焉，對李斯愈發倚重。

然而，榮耀與危機往往相伴而生。

李斯明顯感覺到，丞相府內的氣氛變得有些微妙。以往見面還會熱情打招呼的同僚，如今笑容中似乎多了幾分審視和距離。一些原本與他關係尚可的舍人，交談時也變得謹慎起來。更有甚者，他開始聽到一些若有若無的流言。

“聽聞李舍人此次試點，所用皆是自己親信，將府中其他同僚排斥在外……”

“可不是嗎？如此大功，豈容他人染指？”

“此人楚地而來，升遷如此之快，誰知背後……”

“噓……慎言！莫要惹禍上身……”

這些流言蜚語，如同隱藏在角落裏的毒蛇，雖不致命，卻令人心煩意亂，且不知何時會突然竄出咬人一口。

李斯心知肚明，這是必然的現象。他崛起太快，觸及了一些人的利益，或者 simply 引起了平庸者的嫉妒。那個曾與他較爲親近、善於鑽營的張沮，近來就明顯疏遠了他，偶爾相遇，眼神也閃爍不定。

這一日，李斯正在處理一批從試點縣送回的報告，主簿鄭國將他喚至一旁僻靜處，面色有些凝重。

“李舍人，近日府中有些議論，你可曾聽聞？”鄭國壓低聲音問道。

李斯神色平靜，點了點頭：“略有耳聞。無非是些妒賢嫉能之語，斯行得正坐得直，並不在意。”

鄭國嘆了口氣：“你不在意是好事，但亦不可不防。樹大招風啊。你可知，有人向相國進言，說你借試點之機，籠絡地方官吏，樹立私恩，其心……恐不可測。”

李斯心中一震！這指控可就嚴重了，直接指向他的忠誠度。他沉聲道：“鄭公明鑑，試點之事，千頭萬緒，斯所用之人，皆是爲求辦事效率，且事事皆有記錄，呈報府中備案，何來‘樹立私恩’之說？此乃污衊！”

“我自是信你。”鄭國拍了拍他的肩膀，安慰道，“相國亦非偏聽偏信之人。只是提醒你，日後行事，需更加謹慎，尤其在用人方面，更要注重平衡，避免授人以柄。”

“謝鄭公提醒，斯銘記於心。”李斯感激道。他知道鄭國這是真心爲他好。

回到座位，李斯的心情沉重了幾分。他意識到，自己已經不再是那個可以默默無聞、埋頭做事的普通舍人了。他的一舉一動，都開始被人放在放大鏡下審視。以往的某些行事方式，或許需要調整。

“籠絡地方官吏，樹立私恩……”他咀嚼着這個指控，嘴角泛起一絲冷笑。這背後，恐怕不僅僅是嫉妒，或許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。

是否與那位日益得勢的嫪毐有關？自己近來風頭正勁，又深得呂不韋賞識，是否會引來那個依附太后勢力的集團的忌憚？他們是否想在呂不韋心中埋下猜疑的種子？

或者，僅僅是府中某些不甘人下的競爭對手，在藉機打壓？

無論如何，他必須應對。

首先，是穩住基本盤。他需要向呂不韋再次明確表示忠誠，並且以更加透明的方式開展工作。下次彙報時，他可以考慮邀請一兩位並非他直接下屬、但在府中頗有聲望的同僚一同前往，以示無私。

其次，是化解流言。對於那種“任用私人”的指控，最好的反擊就是用事實說話。他可以將試點工作中的人員調配記錄、考覈標準公開，證明自己唯纔是舉，並無偏私。

最後，也是最重要的，是加強自身防護。他意識到，自己對丞相府內部的人事關係、尤其是那些隱藏在暗處的對手，瞭解得還不夠深入。他需要儘快摸清，這些流言究竟源自何處，是誰在背後推波助瀾。

府中的暗流已經湧起，他不能坐以待斃。

他提起筆，在一枚小木牘上，寫下了幾個需要重點留意和試探的名字，其中包括張沮，以及另外兩個近來對他態度明顯冷淡的舍人。他要開始主動出擊，甄別身邊的忠奸，編織自己的防護網。

這朝堂之路，果然步步荊棘。但他早已沒有退路，只能在這暗流湧動中，謹慎前行，破浪而出。